窑房里的火早已熄了,室内外一样的冷,守窑的师傅正在窗下抽烟,见宁桐青来了,一边打哈欠一边打招呼:“来太早了。”
宁桐青递一根烟给师傅,拉过张板凳坐下,不说话,就和师傅默默地抽着烟,时不时看一眼还封得严严实实的窑口。
空气里的烟气还没散尽,夹着松木和杉木特有的味道,闻起来有一点湿润的香气。
随着开窑时间渐近,屋子里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都是和他一样来等开窑的。
这座柴窑不算大,但一次也能烧几十件东西,宁桐青于拉胚这一项尚不能说得上随心所欲,时至今日依然纯属半个外行人兼新手,得和其他人搭伙才能凑满一窑。
人一多,难免就有了交谈声,听口音大多是本地人,也有一两个北方口音,一看,果然是生面孔。
再没多久,这细杂的低语声又都消失了——开窑了。
火在一天前就熄了,但窑里余温尚在,屋子里的温度很快升高了不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大大小小的匣钵被小心地搬放在地面,人群很快凑上去,寻找有自己标记的那几个。
宁桐青等他们都搬完了才不急不徐地上前,最后四个匣钵放在青砖地上,看起来有点孤零零的可怜相。
他弯腰打开一个,微微笑了一下,又一个,再一笑,这时有人凑过来,跟着看一眼,摇头:“哥们儿,这次运气差点啊。”
和他搭话的是张生面孔,宁桐青还是笑了一下,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拿起自己做的豆青刻花水注和青白瓷五寸盘,又在剩下两个匣子里取出一对素胎的玉壶春,心想,可以出去了。
他把这次的成品仔细包好,然后把早就准备好的、没抽完的烟一并给了负责烧窑的何师傅。
何师傅也没客气,满头大汗地接过后笑着问:“要走了?这次怎么样?”
宁桐青先点头,又摇头:“一点也不好。”
“比上次呢?”
“差不多。”
枯瘦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那就是真不好。
下次再来吧。”
交谈间宁桐青感觉到有人正在朝他们这边看来——这个窑他用了快两年了,一年总要来几趟,也有了些相熟面孔。
这些人无论本地人还是外乡客,大多都做瓷器相关的生意,只要看到宁桐青烧出来的瓷器,没有不皱眉的:无他,实在是烧得不好。
器型、釉色没一个像话的,别说卖了,就算是倒找钱,恐怕也没几个人愿意在家里搁着。
因为一看就是生手,一开始他们以为宁桐青是被忽悠来的,好心告诉他,练手可以从气电窑开始,新手烧柴就是烧钱。
宁桐青道完谢,该来照来,该烧照烧,烧出来的东西嘛……呃,反正两年过去了,进步当然是有的,就是不太大,在他们那些吃这碗饭的行家眼里,都是只能摔了的水准。
他知道这一群人私下说他“怪”
,但实在无意解释,也就由着人家看。
在好奇和不解兼而有之的目光之中,他与何师傅道了别,拎起包,拍了拍上面的浮灰,出山去也。
凉爽的山风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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