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闹事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做派,王治心中立即就是咯噔一下,意识到局势的确不妙——主辱臣死以身殉君是封建时代最高的道德,即使齐王手握兵权,也决不能当着这么多的面以武力逼迫这些忠臣孝子;先不说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虚头,也不提暴行之后天下鼎沸的场面;如若这杀忠臣灭宗室的恶例一开,那齐王还能指望有什么权力的正统性?几百年前东晋明帝听闻自己的祖先诛灭忠臣弑杀皇帝,都被震恐得以被覆面,直接扑在床上痛哭流涕,只说晋朝的国祚怎么会久远!
有此殷鉴不远,齐王是必不能贸然出手,给子孙后代埋下这个隐患。
无怪乎驻守正门的武士只能驱散四面的民众,却不敢靠近白衣人半步——要是靠近之后某人突然自戕,那可真是说不清的粪桶了。
一念及此,王治心中也渐渐生起了忌惮的敬意,心想自己真是低估了北朝的宗室子弟——这些人跪在皇城前痛哭哀号,还不仅仅是流眼泪做样子;他们面前的大理石板已经鲜血斑斑,额头俨然是血肉模糊。
能下这个狠手整这个狠活,那无论如何也不是能轻易对付的人物了。
王治仔细凝视片刻,终于伸手递给向亮,却是想让他从军事角度参详参详,用点什么手段能打破僵局。
向亮接过屏幕仔细瞄了几眼,下意识却皱了皱眉。
屏幕上几个白衣人哀哀哭泣许久,却又匍匐在地砰砰磕头。
刹那之间石板上又是鲜血飞溅,甚至有不少皮肉从伤口处撕裂,混着鲜血一同飞出……
这场面实在是鲜血淋漓少儿不宜,但对向量来说却是司空见惯不以为异常。
但正因为是司空见惯,他仔细打量数次后心中才疑云泛起,心想就是经过拷打训练的专业人士,在这种反复撕裂的钝伤上也会有无法抑制的疼痛反应;但这些人磕头磕得竟跟疯魔似的,难道忠诚之心如此强力,竟尔能屏蔽疼痛的生理本能。
他拿起手机反复打量,终于到有个人从地面上爬起,擦干净面上血泪后预备再跪。
但也就是这净面的半分钟功夫,向亮已经一眼打量到了他原本被血污遮盖的眼睛。
这双眼睛哭泣已久,本来就是又红又肿,满眼血丝。
但透过被血浸透的头发丝,却能到这人眨眼时瞳孔在怪异的晃动,甚至眼睑两边肌肉都在剧烈抽搐与收缩,活像是有条虫子在皮肤下蠕动爬行……
这点细节极为隐蔽,就是有人无意见,大概也只会以为是哭泣过多身体不适。
但向亮曾经参与过多次的联合演习,几乎是一眼就出了这动作的猫腻。
他伸手回拨视频,仔细又观察了几个人的面部表现之后,终于笃定的下了判断。
“这些人磕了药。”
他顺手丢回手机,语气冷静。
在座的各人都稍微呆了一呆。
主要是毒品这东西在画风上的确与中古时代不太贴合。
只有王治惊愕片刻,才终于迟疑着反应过来:
“……五石散?”
五石散是南北朝高士必备良药,算是嗑药界的一代先驱;据说服用之后就是神智恍惚性情躁动,乃至于狂奔闹事的这么一副做派(以魏晋风流而论,一般雅称为名士风度)。
但向亮沉吟了一回,却断然摇头。
“我对药理并不明白。”
他缓缓道:“但五石散只是些有毒的矿物而已,最多不过是重金属中毒、麻痹神经。
但要制造出这种不受控制的肌肉痉挛,那非得是极为强效的药物不可。”
王治懵了:“什么?”
·
王治懵得完全有理由。
考虑到古代的那点科技,能靠植物成分提炼那么一点成瘾的生物制剂就算是了不得了,八成还是富含杂质效果奇差的低等货色。
生物制剂成分极为不稳定,但凡是稍微复杂艰森的提纯工艺,那都已经是涉及到近代化学的科技点了。
他们有这个本事么?
因此,以王治的法,这事估计是向量疑神疑鬼,做了不必要的揣测——毕竟谁也没规定,痛哭流涕时肌肉就不能抽搐吧?
然而半个时辰后,王治的法便挨了现实无情的耳光——
留在宫里的诸位宗室大臣,已经全部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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