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荏自然地抖了抖袖子,又正了正衣冠,若无其事对手下人道:“昨夜学生在听雨轩侯了一宿,二位不来,教学生好不悬心!
既是平安归来,空劳动你们,下去领赏罢。”
数千白衣弟子听闻不送命还有赏钱,无不窃喜,齐刷刷地叩膝,和芦苇倒伏相似。
他上前一步,凑着秦在渊耳根,不知小声嘀咕了什么,秦在渊面色瞬息改变,脱口而出:“不可能!”
陶荏看阮钺指挥炮兵撤退,眼还望着这方,明显很感兴趣,于是给了下人一个暗号,便有小校捧着两张洒金红缎蜡笺,抬头祝辞俱全,邀他们去寒舍小叙。
他诡秘地一笑,看秦在渊烦躁地抓着头发,踢踏着走了一圈,便知这事十有九成。
果然,他还没发话,阮钺抢先道:“既是陶舵主相请,都是一家兄弟,说不得,我们要去叨扰一顿了!
可别又来些文绉绉的酒令!”
“这个自然。”
他回阮钺话时,鹰眼一直钉在秦在渊脸上。
他看上去从未有过的苦恼,并拢双手,抵着下颌,眼中情绪几变,末了,浸入深不见底的浓黑,像是死去万年的星星:“好罢。
我便见见你的本事!”
陶荏亲热又不落谄媚地道:“此乃学生之幸!”
七
出乎两人意外,陶荏的居处并不如何奢靡富丽,相比他的地位,简直可用上“简陋”
二字了。
一椽两进的茅屋,打谷场上晒了一圈萝卜干,还用水泥砌了个长方形的格子,盛满了烧剩的煤灰。
山中刚落了一场雨,晾衣竿被洗成了碧绿的琅玕,披檐下没有寻常人家的辣子、干鲞,而是挂了一溜藤条编的鸟笼,有画眉、八哥、金丝雀和虎皮鹦鹉,有些并不是山中所产。
听到脚踪,竟字正腔圆地念了一句太白的《古风》:“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显是先期调教得熟络,专侯秦在渊下顾。
闻说有贵客来访,附近牧童有的倒骑驴子来看,都只远远呆瞧,畏惧地不敢近前。
陶李氏治好了接风宴,跪坐堂上,捧着银匜,高举过眉,等候客人到来。
阮钺天性不喜呼奴使婢,何况是面对主妇,他结结巴巴,不知如何是好。
陶荏对她道:“放下罢,过来见过尊客。”
她很驯顺地膝行几步,虽然一直垂着头,阮钺能看见她肌肤白腻,眉眼大气,明是大家闺秀,却不知为何骨骼尖削,双手粗糙如红柳枝。
陶荏又依次唤来了家人侍仆,一一相见。
这些人也都是屏气敛声,既怒且畏的样子。
陶荏有一妹婿,名叫柳兰溪,屡考秀才不中,还是个老童生,借住在他家里,训几个蒙童混饭吃,有人来就敬陪末座。
看着倒是个老实巴交的布衣,话虽不多,听他议论几句时局,也是个明是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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