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笑了笑,双瞳沉静如水,“如同当初我情愿接受修大人的嚣张放肆,却不能容忍上官大人的弄虚作假,我可以奉劝谭亦需洁身自好、清者自清,却不曾强求过自己也要做到那样。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自己的……使命。”
她的神情刹那空茫,“若是,很久以前就已经被扭曲的齿轮……又怎么能奢望,它还能找回最初的轨迹?”
黑眸有一瞬的精光大盛,修屏遥忽然扯过她的头发,“所以改变你的,是仇恨吗?”
他的脸上再没有笑容,连同眉眼里的笑意,也统统消失不见,“你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究竟是因为……多深的仇,多浓的恨?”
水沁泠沉默许久没有回答,只静静凝望着他的眼。
她像是疑惑,那样认真的,试探性的疑惑,“你告诉我,这些话,算是你额外的关心吗?”
“额外的关心?哈、哈——”
修屏遥夸张地大笑而起,玩味地掂量着这个词,“那你先告诉我,你需要吗?”
我只对你一个人的关心,只为你一个人伤神,恨不得就此侵占你的灵魂——你,需要吗?
水沁泠突然垂了眼眸,“修大人言重了,今晚的宴会我自然会去。”
胸口似被一针穿透,修屏遥几乎是踉跄着退后一步,也瞬间清醒了。
多么荒诞的一瞬间,在这一端点燃所有的柔情,也在那一端覆灭所有。
而他们——从来都是两个极端。
“那么,再好不过了。”
修屏遥转身一笑即去。
华灯初上。
一斛秋月剪了寥落的碎影,白盏盏的像是冬日里窗檐前的霜花,踩在上面似要软陷几分。
菊花清酒的香气掺了夜露在小小的楼台弥漫开来,伴着来人细小的谈话声渐而靠近——
“……上个月提拔的礼部侍郎便也是待媛诗社出来的,那姑娘聪慧得很,就是个急性子,做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还需打磨几年……是啊,倒也多亏了有水丞相,如今我朝军威大振,内抚民心外除叛乱,其后顺利遣使与西域三十六国通好,朝廷与潋水城可算相安无事,皇帝也稍微懂事了些……”
女子的声音顿了顿,“不知父亲大人可曾调查过七皇子的行踪?如今潋水城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但除了江湖武林,这世上究竟还有何处能让七皇子容身?”
说的七皇子,便是先皇的第七子玄迟,七年前与太子夙婴争夺皇位未成,诈死而逃,而今消失人间不知去处。
相比于女子声音的婉转轻柔,男人的笑声便显得张扬许多,“狡兔三窟,不离本窝。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难道是——”
话未出口,便被男人掩唇“嘘”
了一声,轻笑道:“莫要惊扰了今晚的月色。”
女子点头会意,接过他手里的黄纸灯笼,“女儿先行告退。”
待她离开,修屏遥轻步悠悠绕到假山后面,俯下身,故意使坏地呵气,“就猜到是你。”
枕臂伏在石板上的罗衣女子却没有应声,她似乎睡得香甜,手边还摆着两盏清酒,只是不见了与她对饮的人,又或者她其实一直就在独酌,只空摆了两只酒杯罢了。
夜已深了,幽凉的月光照在她半边脸庞上,可以清楚瞧见眼皮下长睫毛的落影。
这姑娘的睡相着实算不上雅,宽大的衣袖被褪到胳膊肘后,露出一截藕白纤细的手臂,她却不管不顾。
原先的发髻也早已松散,珠花钗钿掉落一地。
周遭一刹那间安静了,修屏遥清楚听见心弦触动的声音,“嗡”
的一下子。
这样的心悸,三年前也曾有过一次。
当他绕过逶迤的花篱往里面走时,方巧看见她一手扶着额际,一手端着酒杯同芸蛾嬉闹的模样,“偏只男人能喝,女人就不可以?”
——那时她的眉尾斜斜一挑,骨子里也沾染了醺然的酒意,随性到极致,却也动人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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