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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实说:“你们只管交通?那我捡到钱交给你们,你们怎么要了?”
曾实跳起身给了男人脸部一拳。
在满街大人的惊讶中率领居仁里的孩子们扬长而去。
曾庆璜在农村一连两年没回武汉,在牢固地获得了贫下中农的好评之后才开始不定期回家。
起初他对儿子的健康成长感到满意和高兴,很快他就发现了一种来自儿子的威胁:儿子瞧不起他。
曾庆璜每次回居仁里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裤边挽着,球鞋上有泥,扛着微驼的背,耷拉着双臂,极为小心谨慎地贴在路边走,逢人就弯腰点头,也不在乎别人的态度。
曾实在里弄玩耍,一看见父亲回来就扭头跑回家。
经过了几次之后,父子俩就有了人生第一次不愉快的对话。
曾庆璜说:“曾实你干什么鬼头鬼脑的,看见了我也不叫。”
曾实说:“瞧你那样子,我看了不舒服。”
“你不舒服?我什么样子让你瞧了不舒服!”
“你不能精神点儿,弄干净一点儿吗?”
曾庆璜张着嘴,回答不出来。
几年的劳动改造使他忘掉了儿子所用的词汇。
他注重的是世界观的干净而不是身上有没有黄泥巴。
他的灵魂深处是矛盾的,一方面,他认为自己委屈,因而尽力装出老实接受改造的样子,以免被痛打落水狗;一方面,在农村改造之后,他又感到知识分子的确有许多缺陷和世界观的错误,而贫下中农的确是伟大的阶级,知识分子是需要改造。
因此曾庆璜的外表既有人为的委琐邋遢也有真心诚意的悔过和谦卑。
“你懂个狗屁!”
曾庆璜说。
曾庆璜一回来就主动打扫居仁里的公共厕所,掏堵塞的阴沟,弄得居委会非常赞赏他,再三号召居仁里其他犯过错误的人向他学习,并且每次都给他写个探亲表现鉴定带回农村。
这个“其他犯过错误的人”
里头包括我爷爷。
我爷爷淡然一笑,说:“如果我的职业是打扫公共厕所,我会尽力做好本职工作。
不过即便我扫完了厕所也要洗干净手,换上我整整齐齐的衣服还有皮鞋。”
我奶奶被爷爷这些话骇得够呛,一双小脚急颠颠去关大门,又急颠颠回来求爷爷少说两句。
我是支持爷爷的。
我为他那一头往后梳去的花白头发骄傲,为他黑亮的皮鞋、整洁的衣服而骄傲,为他每天坚持读书看报而骄傲。
而他也是因为从前的错误没说清被发配在一个堤防材料仓库当门房的。
他一上班就罩上一件工作服,换上球鞋,认真地工作,下了班就是本来的模样。
街坊们也都挺喜欢他。
曾庆璜打扫女厕所的模样恐怕已被历史定格,居仁里没人会忘记。
他一手提只铁皮水桶,一手拎把扫帚,扫帚上还挂着小铁铲;耸肩勾脑,眼睛只看着地上,鼻尖下戴只肮脏的小白口罩。
“喂,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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