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弯着腰,左手肘撑了左膝盖,用手心托住了头,却把右手捏紧了拳头,在空中摇撼了几下,表示着他的愤激态度。
账房来了,他才抬起头来问道:“孔老爷怎么样说的?不问是多少钱,我这铺底都算盘了。”
账房倒愣住了,以为他未卜先知,倒知道了自己的意思。
及至细察他的态度,不像是知道什么,这才说:“价钱依了你了,打个八扣,好吗?”
世良昂头想了一想,笑起来道:“这是你的算盘对了。
明是依了我的价,暗里还要更少出四块钱,就是那样罢,你们什么时候交钱?我的铺子,随时都可以点交的。”
账房倒真不料他如此好说话,一时回复不了话出来。
世良向倪洪氏点着头道:“事情完了,大嫂子!
我们回去罢。”
倪洪氏在一边看到这些事,真像看了一台戏一般。
她急于回去,要问个所以然,于是二人匆匆忙忙,走回豆腐店去。
到了店里,世良先哈哈大笑起来,手一指道:“这块鸡骨头,算是丢了下来了。”
倪洪氏望着他出了一会神,因道:“周老板!
你要出盘这铺底的意思,我已经懂得了。
你把孩子找了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世良道:“只要孩子学好,我就天天在街上拉车,也要把他抚养起来,就是这一家豆腐店,迟早也不难再开。
若是儿子不肯学好,我一世的道行,都完全牺牲了。
回省也好,回乡也好,只落下一辈子的骂名,我哪里还有脸回来?只好老死在北平了。”
倪洪氏听他说得这样决断,又是实情,望了他,不知道怎样去劝解才好。
世良靠了店堂中一根小木柱,昂着头望了帘外的天,微笑道:“我也是人家抖文的一句话,‘破釜沉舟’就是这一下子了。”
什么叫破釜沉舟?周世良不知道,倪洪氏更是不知道。
不过常听到人说,拼了干一下的,好是这回,坏也是这回,这就叫破釜沉舟。
换一句话说,若是干不好的话,永远地就算完了。
倪洪氏道:“我们做邻居一场,我的小菊芬,你也是很喜欢的。
你就这样不顾她了吗?”
世良半晌,叹了一口气道:“我也顾不得许多了。
计春能回来,自然他们还是一对小两口子。
计春不能回来,你叫我把什么脸见你娘儿两个?”
说着,两行眼泪,早是偷偷地爬过了他两只高撑的颧骨,流向嘴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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