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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石碑背面刻着这个人一生的功绩,开始时是给晚清大员当杀手,后来做了推翻帝制的革命党,转眼又差一点割据,最终选了来金陵。
他办军校的初衷是补天填海,结果学生们进校就被带领宣誓“服从效忠”
,最后自己死得艳色泼天,辉煌一时的锋山府活像一个雕像似的笑话。
一次次意气风发,又一次次幡毁舟覆,更像是一段段接续的自决审判。
关倦弓和曹祯戎其实是一样的人,关倦弓“戛然而止”
未必不是幸运,曹祯戎到如今已经只剩灰心,明知不管怎么走都是殊途同归。
关霄和林积知道自己今后必然也会像他们一样,但人既然终将躺入棺椁,之所以仍然用力站着,不过是明知必败,非要为之。
他们在墓前稍微站了一会,远方山下的海浪便隐约传过来——其实也不算海浪,只是潮涨潮落的声音。
关霄弯腰把两颗子弹丢在树坑中,便算上过了香,又碾碾脚尖埋进土里,说:“你跟他一样眼神不好,这地方哪里有风景?”
林积把手插在口袋里,提步向上走去,“再看看,爸爸说山上有一座教堂。”
山路不通,越向上越是陡峭。
关霄把车停在一棵苦楝树下,林积也推门下车,见他一股脑顾着往上走,无奈叫道:“阿霄。”
她还是有一点口是心非,嘴上说着戒指都不要,心里仍然觉得这件事有些郑重,见了高堂,又要见天地。
关霄走回去,接过她手中那支口红,她仗着自己没穿旗袍,便坐在车盖上。
口红的膏体润泽馥郁,关霄莫名地有些紧张,捧住她的脸,见她合上眼睛,细长的睫毛罩在苦楝树枝丫的影子下面,嘴唇的形状像木芙蓉,一红落地,犹胜无言。
关霄拉着她的手往山上走,她走几步便气喘吁吁,又不要人背,“我又不是只包,一个大活人哪是那么好背的?等会你腿一软,两个人一起掉下山去,难道很吉利?”
山上的路还远得很,关霄便说:“别上了,城里难道没有教堂?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谁知道如今还有没有。”
林积嫌他啰嗦,就把高跟鞋脱掉,拎在手里,继续向上走。
关霄只好跟上她,有点憋屈地感觉自己像个被恶婆婆甩脸子的小媳妇。
路虽然远,但总也要到,潮汐起伏的声音随着高度攀升渐渐离远。
关霄率先蹦上山顶,“哈”
的一声,指着树木掩映背后,冲林积笑道:“倒还真的有教堂。
阿七,你自己看看,这还能进人吗?”
山上是一片狭小的平顶,果然有一间矮小的教堂,门上大洞呼呼漏风,用草纸糊着,门外却是两小一大三方香炉,炉前倒着锈迹斑斑的十字架,上头栖着一只珠颈斑鸠。
林积便耸耸肩,“有不就得了。”
说着就穿上鞋走过去,高跟鞋落地笃笃,把那斑鸠惊得簌簌飞天而去。
关霄连忙拉住她,“都破成这样了,还要进去?我看你还不如找间祠堂呢。”
林积的地痞气又冒了出来,拍开他的手,“不管是教堂祠堂月老庙,有哪个会庇护我们不成?他们自己都倒了,我们不过借个地方。”
什么厥词被她一说都很有道理,关霄便先迈两步走进去,一推门便吓了一跳,因为里面黑魆魆的,二楼的乐器却完好,被风一刮,骤然响起一声竖琴的轰鸣,钢琴声淅淅沥沥一串响了起来,声声敲在心窍上。
门一开,天光漏进,关霄哑然说:“阿七,原来这破地方还有人。”
彩色玻璃光彩隐隐被灰尘遮住,受难基督下的钢琴却纤尘不染,一个瘦巴巴的洋人小孩坐在那里,大概刚刚起床,还穿着乳白的晨袍,看着他们打了个呵欠,停下了弹钢琴的手,用英文叫道:“妈妈,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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