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提没事,这样特意一说,冯玉贞倒有些不自在,只道:“你听见了?”
奇怪的是,从前那些表明心意的话他信手拈来,此时真情流露,反倒愈显笨拙,像是喉咙里坠着一块铁,再漂亮的话也在她面前说不出口,只想看看她的眼睛,再亲一亲她的脸才好。
前两天放肆的人突然转了性子,青年侧过脸,两人鼻尖略一蹭,只一指之差,他忽然踌躇起来,语气诚恳地问她:“嫂嫂准我亲吗?我想亲。”
冯玉贞只当他耍酒疯,想尽早把这人哄睡,难为情点了点头。
崔净空才满足地覆上来,撬开她的唇齿,勾住舌尖一并痴缠,呼吸紊乱之际,冯玉贞听见他喃喃问道:“嫂嫂……何时才愿意同我真正结为连理?”
听闻这句话,冯玉贞倏忽间心口错落一拍,她下意识回避这个话题,好在崔净空吃多了酒,只念一句又缠上来不依不饶要亲,这才侥幸逃过去。
结为连理……
冯玉贞把神志不清的人扶到床边躺下,为他擦了擦脸,又想起方才无意间的那句话,目光复杂。
过了三日,把村里的事情都理料清了。
他们带走的东西不算多,崔净空说不必带碗盏桌椅,于是只收拾了衣裳。
那几只鸡不便带走,直接送给这半年来很倚仗他们牛车的钱家。
镇上里正特意派来的马车就停在砖房前,看两天请人向隔壁村捎信,周芙匆匆赶来为她送行。
只是她有些畏惧崔净空,远远朝冯玉贞招招手,两人一凑面,周芙便兴致冲冲地搂住她的胳膊道:“玉贞姐,那个赤脚大夫答应收我为徒了!”
这实在是一桩新鲜事,冯玉贞从没听说过女子行医,又怕她受骗,有些担忧:“阿芙,那个赤脚大夫可信吗?别是把你骗去……”
周芙却咧开嘴,两个浅浅的酒窝露出来:“他来村里将近两个月,大家都知道他医术高超,却分文不收。
这两天许多外乡人听闻他的名号还远远赶过来,我娘历来脖子疼的顽疾叫他两幅药下去就治好了,这样有本事的人,他要是真图钱,又何必来我们这种穷乡僻壤行骗?”
听起来的确是个积德行善、悬壶济世的老大夫,冯玉贞放下心,好奇问道:“那他怎么肯收你的?”
周芙如实告诉她,原来老大夫一直在榕树底下坐诊,她没事便跑去旁听,一旁的药童年纪太小,瞧着才十岁出头,药柜足有他半身高,上门分出几十个小方格,每回大夫开出药方,小药童总寻不到药。
过去听了小半个月,有一日见那药童手忙脚乱翻找半天,忍不住出声一指,引得老大夫和药童侧目,顺着她指的方向打开,果然就是那副药。
这下老大夫来了兴致,之后旁敲侧击问过好几回,周芙虽偶有错处,但大体都对,连最常见的发热流涕之类的药方她听多,都记背下来。
直到前些日子又被说了一门亲事,她颇为烦躁,一路跑到榕树下,乍见那赤脚大夫捋着长长的白胡须笑眯眯看着她。
周芙不知怎么脑子一激灵,脱口而出,说自己比那药童稍微顶事些,能不能拜他为师,日后跟他从医?
那大夫自然不准,可周芙像是福至心灵,骤然打通任督二脉——既然那个走路还摔跤的小药童都行,自己又为何只能拘束于这片浅洼庸碌一生?
软磨硬泡一个月,每日都问上七八遍,赤脚大夫好似被她吵烦了,前两日沉吟片刻,居然点头答应下来。
事情就是这样的经过,昨日磕头奉茶,算是正式的师徒了。
不过周芙自己也知道离经叛道,因而还没敢和爹娘说。
周芙历来胆子大,但先斩后奏拜师仍然叫人惊愕。
拜师可不是随便叫一声师父就像——弟子要将老师视作父母一般尊敬照料,逢年过节上门祝贺自不必说,过年是要结结实实跪地上磕头的。
可周芙看上去十足欣喜,笑容明媚,可比前两回愁眉苦脸的样子好看不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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