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忐忑时,就听那马统领说话了。
武将一向声气粗,但马统领的声音却不大,他定定看了李勤一会儿,冷不丁道:“李大人对前朝太子的血脉流落民间一事,如何看待?”
李勤心内一惊,想起被关在洞府内那些贼人嘴里的不堪言论。
这马统领一直不放他回去,莫不是以为他活下来是因为被洗脑,投了敌吧?
这可不妙,李勤当即表态:“这前朝血脉一事纯属无稽之谈,全天下都知道,那窦家王朝残暴不堪,太上皇才于百姓危难之中站出来登高一呼,救民于水火,乃是承天授命,天理应当。
何况那窦氏受了天罚,早就无有子息,前朝哪还有什么太子血脉留存呢,这不过是愚人之言罢了,李某乃是新科六十五年的二甲头名,乃承皇恩,又怎会信这种东西。”
说完,李勤悄悄用眼打量马统领,想看看看到他的反应。
听了李勤的话,马统领的神情略微缓和了。
他终于拿正眼瞧了李勤:“……李大人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为此种妖言所惑,但天下多得是愚笨不堪的人,本统领有一言相赠,不知李大人可否愿意听?”
“自然,马将军请说。”
此刻别说一言,就是十言,李勤也只有听的份。
马统领道:“如今虽说这江山已定,但这几年各地大灾小灾频发,圣人也是殚精竭虑夙兴夜寐,你我做下属的,既不能为圣上分忧,能少添堵也是好的,有人打着前朝旗号作乱,虽必不能成气候,但今上和天下人若听到了,也堵心不是?”
闻歌而知意,马统领此言一出,李勤心头一凛,接着就咂摸过话里的味儿来了。
只见他拱手朝东遥遥一拜,肃容道:“马将军所言极是,什么前朝,什么遗脉,不过是愚民蠢话罢了,如山风过耳,不理便罢,纵听见了也当听不见,谁还会出去乱说呢。”
马统领见李知州明白了,终于露出个军中汉子的爽朗笑容,点点头:“既如此,末将也要务在身,便不多留大人了。”
出了马统领营帐,李勤深嘘出口气,擦了擦额头不自觉渗出的汗水。
第二日,马统领果然派了一小队人马,将李勤从驻扎地请出,送往州府方向。
回去的路上,李勤心里想了很多很多,那日他无故失踪,耽搁了乡试结果,哪怕遭贼人俘虏算是个理由,但无论如何一个失职跑不掉,原本李勤是准备上书实情以告的,再痛陈自己的罪名。
可有了马统领那番话看似提点的话,李勤就改了主意,对此番被掳的遭遇,他决定就烂在心里,谁也不提,更不准备如实写折上表了。
宁被今上认为是个庸人,也好过引起别的想象……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乃是经验之谈也,此番心神动摇下,他却差点忘了。
什么前朝势力,他没见过,什么复辟前庭,他一概不知。
他李勤只是不走运,从临州回来的路上遭遇流窜山匪被掳了去,守备和侍从拼死护着他从山匪手中逃出来,他逃到山下,幸而遇到剿匪的马统领一行,成功获救,而守备和侍从则死在了山匪刀下,甚为壮烈,作为知州,当抚恤他们的家人。
想明白这点,李勤略闭上眼小憩。
除此之外,李勤也从护送的士兵口中听说了流民事件,他剩下主要就是担心着州府城的情况。
在他的设想里,少了一二把手坐镇,而王仁芳又是个扶不上墙的,他消失这么久,州府肯定是乱成了一锅粥,也不知城里城外的百姓究竟如何?
若还有惦记,便是惦记一城百姓,到底是他辖下之城,闹得太不好看,他这个知州也亏心,现在只期望那王仁芳稍微顶点用,别让局面变得不可收拾就好。
若闹出大乱子来,给圣上的请罪折子上又得多添几条罪名,若圣上体恤还好,若不慎龙颜大怒,他这定乌纱帽也就到了头,便是运气好没掉脑袋只降了职,这辈子估计也难再有所寸进了。
唉——
不过经此一遭,李勤倒是想通了,人死万事休,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能留一条小命在,比什么都强,譬如那守备和卫士,就算他倾尽家资抚恤他们的家人,也换不回一条活生生的命来。
故此,圣上要罚就罚吧!
只要留他脑袋,怎么罚他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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