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裕帝等一行人南下,说好听些是暂避锋芒,说得不好听了,就是怯懦逃亡,因而一路行来,众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
尤其是沿路还可以见空荡破落的街道和村庄,小儿因为饥饿而哇哇哭泣,流民背着包袱仓惶来去,简直是一派亡国景象。
其实战火尚未波及到此处,局势远远不至如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皇上离开京城引得百姓惶恐,便竞相效仿之,先一步逃跑了。
总算到了平洲城,大家驻扎下来,隆裕帝想起自己在京城的时候,每日听见战报便会焦躁不安。
他怀疑此时身在惠阳的靖千江曲长负等人之用心,怀疑那个尚且没有彻查出来的内奸,也担心西羌人真的会挥师直入。
再加上前朝后宫都被人鼓动,他一时冲动,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但是如今出了城,到这样的百姓生活,他又不免询问自己,之前的选择,真的做对了吗
“父皇。”
隆裕帝心中有事,不知不觉便出了神,连手中握着的茶水凉了都没有察觉,直到有人前来跪拜,他才回过神来,记起刚刚召见了长子齐瞻。
“平身罢。”
他眼下住在官衙之中,虽然所有的房屋都已经重新布置,一应吃穿用度,以及礼仪守卫都比照着宫中的规制,但终究不可能一模一样。
在这样的环境下,以往那些身份的束缚似乎也都放松了一些。
齐瞻谢恩之后站起来,隆裕帝便问道“住在这里,再跟京城比一比,感觉如何”
齐瞻道“各有利弊。
京城虽然繁华许多,但是暂居此地,见父皇可比以前方便多了。”
隆裕帝似笑非笑“你想见朕做什么”
齐瞻躬身道“父皇,儿臣知道自己以前做错过很多事情,使尽了心机手腕想跟太子争个高下,多得一些您的宠,那时候确实是昏了头了。
但如今国难当前,儿臣也想明白了许多。”
他悄悄觑一眼隆裕帝的脸色,道“其实儿臣只是希望能够得到父亲的重视和赞许,如同这天下任何为人子的心态。
就像现在出了宫,规矩少,反倒跟您之间更亲近了,儿子心里觉得很高兴。”
他一向会说话,隆裕帝的脸色也舒缓了一些。
但因为之前齐瞻做下的那些事,他对这个儿子的信任不再,所以也不再以前那般偏他,态度终究差了很多。
隆裕帝道“纵然如此,一直留在此地也并非长久之策啊。”
齐瞻不动声色地问道“咱们才刚刚离开京城,战事尚且未见分晓,父皇就有回去的念头了吗”
隆裕帝道“朕乃是一国之君,总是不在京城也不成样子。
好在有太子自愿请命留下,才使形势不至于太乱再观察几日罢,惠阳那边情况如何。”
齐瞻道“若是西羌当真能攻破惠阳,怕是太子在京城也难免有危险”
隆裕帝道“朕走之前已经跟他说了,一旦情况有变,不要恋战,及时撤离。”
他虽然对齐徽不够亲近疼宠,偶尔还会有所猜忌,但这么多年没有改立太子,就是因为齐徽行事稳重,尽职尽责,并且在关键时刻十分顶得住事。
多年当做继承人把他培养下来,这些都是其他的皇子及不上的。
齐瞻道“父皇真的是一片舐犊之情。”
这话没说好,听着就像讥刺似的,隆裕帝瞥了齐瞻一眼,啜了口茶水,正要说话,忽然觉得喉咙里一阵发痒。
他忍不住咳嗽起来,紧接着,一股窒闷之意从胸腔涌上,转眼间化作鲜血喷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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