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侗文母亲该说的都说了,只好端着架子,背脊笔挺地坐着,保护好自己最后的威严。
苏磬用白手巾垫着壶盖,看水煮沸了,熟练地沏茶、奉茶。
茶递给傅侗文,他对苏磬含笑点头,不急于说话。
茶递给傅家大爷,他接了,吹着飘在水上的茶叶,心不在焉地等着傅侗文先说。
茶递给傅二爷,傅二爷没接,看了眼茶几。
苏磬心领神会,放在一旁。
老夫人和沈奚的茶也奉了,苏磬再回到原位,照看着那一炉的红炭。
沈奚拿了戏单,借灯光看曲目。
第一首就是《满江红》。
一道响雷炸开,恰合衬了楼下的锣声。
戏池子里的老少爷们都以为这是好兆头,笑着喝彩,声浪传到二楼,前后包房也都叫了好。
唯独这里,有种诡异的宁静。
她翻过戏单,看到背面的小广告,没看仔细呢,傅侗文就一下抽走了那张纸。
沈奚惊了一瞬,抬眼望去,他在笑。
仿佛在和她逗趣。
“老三,我们直说吧。”
傅家大爷再熬不住,放下茶杯,因为动作急,水溅到了手上,他不禁倒吸口冷气,甩着滚烫的水滴。
“大哥想听我说什么?”
傅侗文把戏单递回给她。
“这一个月你像疯狗似的,断我财路,斩我人脉,连我想去面见母亲也要阻拦。
若不是今日我冒险来这里,是不是你已经打算将我从这人间除名了?”
傅侗文微笑,不答。
傅大爷渐沉不住气,攸关性命,如何能冷静:“你我早年政见不同,是有些矛盾,但也不至互为死敌,对不对?当年你和四弟支持维新派,我和父亲支持保皇党,最后胜出的是保皇党,对不对?你以为维新派被赶尽杀绝时,你和四弟为何能逃脱?还不是因为我从中斡旋?这份恩你不能忘。”
“是吗?”
傅侗文终于开口,“我和四弟没有死,都是多亏了大哥照应?”
“不说这份恩,”
傅大爷又道,“后来你开始支持革命党,我和父亲支持袁大总统。
你就像一个豪赌之徒,永远选择和傅家站在对立面。
父亲是为了保住傅家,才想要除掉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照着父亲的意愿做的。
可我还是帮了你,”
他指沈奚,继续道,“她来傅家找你,是我帮着老二为你说话。
要不然你以为这样一个没背景的女孩子会被准许进入你的院子吗?就算是进去了,要不是我和母亲在背后劝说,你们两个恐怕已经死在一起了。”
傅侗文点头,看向傅二爷:“说到此事,二哥,这份恩我一直记在心上。”
“自家兄弟,”
傅二爷低声回着,吩咐苏磬,“大哥茶洒了,你再添杯新的。”
苏磬顺从地沏新茶。
傅二爷在有意缓和气氛,傅大爷也强压下胸腔内的急火,短暂沉默。
等苏磬把一盏新茶放到傅大爷手边,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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