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被风所刮,有地方像擂钵似的成为大的洼地。
祖父仍旧不则一声,走过沙的小山,渡过沙的谷,渐渐下降向水际走去。
海广大得眼睛都望不到头了。
微温的风从松树林那边吹来。
颊上感觉到雨点打着了似的冷,那是因为停着的眼泪给风吹了的缘故。
日本海的波浪很大。
海是在不断地作大浪,这个观念也是从这样的小时候起,就深深的印进心里去的。
看见须摩之浦,以及品川的海,心想这样的什么海,大有轻蔑之意,这也全由于海之观念相异之故。
绿色的水的一条看着渐渐地膨胀起来,波浪的肚皮变成微暗,向前崩溃着,嘈嘈的滚上来。
澎的打上去的波浪,好似陆续融化的雪一样,斑驳的发泡,一寸平坦的漂荡着。
暂时漂荡着之后,忽然似乎想起的样子,急忙缩到正在卷来的波浪下去。
退回去的水与等着的浪合作一起,比从前加倍猛烈地又打上来。
水的烟像雾似的四起。
有时回去的势头太大,气势汹汹拥向前来的波浪受了挫折,水面上反而意外的能保持平和的事,也常有之。
像今天虽说是晴丽软风之日,这样的活动一瞬间都并未停止。
祖父沿着水际,急速向西走去。
要走到哪里为止,也不知道。
有时候,波浪的泡沫直爬到祖父的草屐边去。
恰似老虎什么,肚皮贴地地爬着,要来咬祖父的脚的样子。
祖父一点都不管,只是向着西走。
路上谁也没有遇着。
只有软风轻轻吹动祖父的鬓发,抚摩我的面颊而过去罢了。
眼泪是早已干了。
背上像是蒸着的暖,觉得很舒服,靠着皮衣微微睡去的时候,耳朵里听见什么人声了。
张开眼来看时,好不高兴,原来的的确确是我的母亲。
说什么是高兴,这样高兴的事情是平常不大有的。
我也等不及祖父把我放下来,便伸出两只手,蹦了过去,给母亲抱着了。
祖父诉说,尽哭尽哭,窘极了,把我交给了母亲,擦额上的汗。
母亲是卷起了衣裙,站在水里,头上宽缓的包着的白手巾,与丰艳的面颊相映,脸上绽着微笑,每说什么话的时候,染着铁浆的牙齿比漆还黑得鲜明的发光。
现在想起来,母亲在此时正是盛年。
原来并不是像现在这样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母亲的面貌到现今为止也已经看熟了,可是像这时候的那么亲爱的美丽的面相,却此外不大记得。
母亲是帮了邻居的阿幸等,到岛上来采裙带菜的。
那巉岩的母岛隔着一段路在前面屹立着,可是走到母岛之间,有几十个子岛散在,近处都是浅滩。
在这里波浪也并不大,给女人小孩做游戏场,是再好也没有的地方。
我关于这天的事情其实是除了见了母亲的面高兴得差不多要跳起来了这一件以外,什么也都不记得。
或者母亲抱着,含了奶吃奶了吧,或者是被哄着,在母亲的膝上睡着了,又或者由阿幸背着玩耍,都一点儿不记得了。
我望着祖父穿了皮衣,在水边走回去的后影,渐渐变小了,也未可知,但是当然这也不记得。
不记得的事情没有法子来写。
就只在这样茫漠的记忆之中,在春天的海边采着裙带菜,接我过去的母亲的脸,直至现在还在眼前历历如见,这件事我深觉得是不思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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