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之后,亲将此事密禀了赵黼后,赵黼的反应却超出他所想象。
赵黼忖度半晌,道:“倒是没想到,黄诚也是他们其中之一,太极会之所以肯公布此情,也是一则警示,告诫朝廷不要轻举妄动……毕竟,各州各府中,不知也有多少能吏良臣,也是他们的会众。”
赵黼自鄜州时候便认得黄诚,后他走上正途,更成为封疆大吏,在闽地同秦晨两人配合无间,所行所为,令人欣慰。
谁知却因劳成疾,痛损良才,云鬟得知,悲难自禁,哭了数场。
白樘心头明白,当初赵世下令不可大张旗鼓追查,便是顾忌此情,果然是先见之明。
赵黼淡淡地又道:“这些人狗胆包天,却也有些能为,如今又‘渊潜’了,暂且由得他们去。
不过,有这些人暗中虎视眈眈,却也能叫朕跟尚书始终警醒,行事要越发谨慎端正,别落了人话柄。
如此,将来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时候,才能更理直气壮地或骂或打或杀,你说是么?”
白樘听见自己心中有个声音似乎笑了声,他端端道:“遵旨。”
新帝登基后,文武百官自有些调黜拔擢等变动。
白樘自幼熟读史书,博古通今,自知道这个常理,古往今来,但凡是改朝换代,少不了人事更迭,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于浩瀚千年之间,有多少名动史册的能吏名臣,说起来就如天际繁星耀耀,功绩为万人敬仰称颂,然而能够善始善终者,能有几人。
就算先前再如何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人物,转眼间身裂名坠,也不过是君王转念而已。
比如比干,伍子胥,屈原,商鞅,晁错,韩信,于谦,等等等等,生前显赫,转瞬间沉沙折戟,名裂身死。
能全身而退者,也不过是屈指可数。
白樘早就做足了准备,就如同沈正引在狱中批他的那句。
所谓“临患不忘国,忠也;思难不越官,信也;图国忘死,贞也。
谋主三者,义也。”
如今看来,好像……不至于到达最坏的境地。
又是一年,上元节将至。
这日,白樘按例进宫,为小太子讲授功课。
因近来天寒,室内的地龙烧得极热,又加了炭炉,屋内竟有种闷热之感,故而白樘叫开了一半儿窗户通风。
谁知课至一半,忽见窗外竟飘起了雪花,小太子毕竟年幼,见状双眼发亮,巴不得即刻出去玩闹,只是因敬惧师傅,故而不敢乱动,仍是乖觉地坐着听讲。
直至白樘将一则《论语》讲完,小太子才跳了起来,跑到门口看雪。
白樘见他跃跃欲试,却下雪地滑,若是摔倒了不是玩的,因此并未许他自在玩耍。
只是看雪落纷纷,苍穹迷乱,不由心生感慨,便喃喃念道:“雪似白云云似雪,不知何处是人间……”
忽听身畔小太子道:“唉,也不知南边儿有没有下雪,我有些想念静王叔跟哥哥了。”
白樘道:“殿下勿虑,先前静王殿下有信,说是上元节前会赶回来的。”
小太子面上却并无雀跃之色,只话锋一转,复问道:“老师,母后之前也曾在南边儿做过县吏,后来又铨选进了刑部,果然母后有传闻的那样能为么?”
白樘很是意外,敛了心神,低头忖度道:“是谁跟殿下这样说的?”
小太子不慌不忙道:“做官一节,自然是母后跟我说的。”
他看着白樘略带问询的眼神,复笑道:“其实是因为我看到母后每过七日便要出宫一趟,我不知为何,便问母后,母后最疼我,自然就告诉我了。”
白樘这才释然,原来小太子半岁之时,赵黼准云鬟每七日出宫回刑部一次,在赵黼而言,是为叫她“消遣”
,毕竟宫中岁月实在寂寥,且云鬟又身负那般天赋,若湮埋于后宫,委实是“暴殄天物”
。
当然,借放云鬟出去此节,私底下,赵黼也因此而讨足了甜头,自不好在此详说。
云鬟便仍是如先前任刑部主事一样,查看各州县递送上来的死刑文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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