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辞青从浪潮的缝隙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河面和天穹交汇的终末之处。
天边金光炽盛,浓云侵吞着光芒,此消彼长彼此缠斗了片刻,一座隐隐的莲台凌驾在穹顶之上,两片白影闪了过去,这一切转瞬就消弭无存。
许辞青瞠目结舌,额上大片出汗,一阵清风卷来,把她带回了身处的药庐。
——那人是谁?
......是......老医官。
老医官叫什么来着?
......老医官?
“哧哧”
几声轻响,许辞青赫然醒过来,深陷睡梦带来的窒闷感一扫而空,她大ko吸纳着人间的气味。
刚巧有个医官进来催药,瞥见这罐子噌噌往上冒白气了,煎药的人还睡不醒呢,当下急声跨进来:“哎呀怎么搞的,药都沸开了!”
许辞青还懵然未醒,医官匆忙捏着湿布把歪在一边的盖子掀开,罐子里沸腾的药汁漫出来,“刺啦”
一声,把旺盛炉火浇得偃旗息鼓。
“对不住对不住。”
许辞青跳起来,捡了炉ko的铁盖把通风ko掩上。
她半天才想起方才的梦境,把正在倒药的医官一把抓住,直眉楞眼地问:“先前咱们这有个老医官去哪儿了?”
“老医官?咱们这这么多老的,你说哪一个?”
那人头也没回,一双毒辣的招子盯紧了药汁的高度。
许辞青想了想:“常照顾我的那个。”
“他啊......他——”
那人停下忙活,罐子放一边,仔细琢磨起来。
“这——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但你要问我是谁......这一时也说不上来。”
医官苦苦思索,发现怎么都想不起这名“老医官”
的容貌,甚至连一点相关的字眼都毫无印象。
他手一挥,摇摇头说:“嗨哟,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来搭把手,把药送了!”
送来去疠所的温病病人越来越少,医官仍不敢懈怠,整夜难眠,有人休憩之余揭开头巾,黑发已然苍苍。
瘟疫爆发的整整第三十三天,灯火如昼,这天夜间医官聚集在佛殿外,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病人。
金佛下躺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身上可怖红色丘疹破了脓,药水和脓水一起渗透了纱布。
病人睁开了眼睛。
医官在病榻前稀稀拉拉围拢了,黑漆漆的眼睛倒映出层层烛火,跳跃着,横竖撇捺,写着一个“活”
字。
小孩儿被这么多双眼睛瞪住,先是屏气不动,大眼瞪小眼对望了好一阵子,忽然腹中隆隆有声,他瘪了瘪嘴,食管痉挛地抽气,一边打嗝一边大声说:“好饿啊!”
许辞青倚着空旷佛殿中朱红的廊柱,一瞬间泪如雨下。
佛殿中响起铺天盖地的嚎啕。
去疠所至此,再没有增添一个病人。
十天后,没有人再发热不退。
死死攀咬着人们的噩梦终于从这片土地剥离,死灰的暗影化为齑粉,荡然无存了。
医官是在这一天的清晨出发去官衙报信的,天还没有亮,褐衣的医官结伴走在路上,他们又累又困,相互搀扶。
官衙的门丁拔下门闩,听见门前呜咽一片。
商闻柳坚持批审一部分的文书,他起得早,喝过药便研墨润笔,吏员给他弄来了艾绒点着,薄烟袅袅里,他听见外面的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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