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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东来和对面的亲老乡聊起了罗马尼亚新当选的总统,还有柬埔寨人民抗美救国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顾西美对这些毫无兴趣,她也不明白陈东来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些和他们没有一毛钱关系的事。
她大哥以前也爱说这些,家里没有一个人听,他也要在饭桌上举着报纸说半个钟头,也许北武听进去了,她反正是当耳旁风的。
男人,呵呵。
在吐鲁番站,陈东来下去抽烟,买了点葡萄干上来。
顾西美夹在烤馍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觉得像小时候吃过的葡萄面包。
她突然想起禹谷邨里的老洋房。
那位方太太下午经常用镶着金边的茶杯和小碟子喝“下午茶”
,有一种叫司康的点心特别好吃,每次都会剩下好几个,甜的咸的都有,她姆妈会高兴地说太太让她们吃完别浪费。
她以前不懂事,后来才感觉到一种吃了“嗟来之食”
的愤怒,更有一种被资本家蒙骗后还感恩戴德的羞耻。
方家一心只知道赚钱,毫无爱国心和民族道义,跟美帝和英国佬做生意,还跟日本人、国民党做生意,被打倒是理所当然的。
她姆妈思想觉悟低,总念着方家对她们的好,什么解放前跟着物价涨工资,每个月几百万法币2要用麻袋去装,什么对他们兄弟姐妹也很关心,允许她用跳舞房里的钢琴练习,还同情方家母女吃足了苦头。
她们吃什么苦了呢比起十万知识青年在新疆垦荒的苦,她们那算什么她们甚至没有对国家对人民做出一分贡献,却不用日晒风吹沙刮,吃着银行里的定息,还有抽水马桶用,连指甲都从来没有裂过。
顾西美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烤馍,把自己内心深处曾经存在过一丝“想成为方太太那样时髦精致优雅的女人”
的念头完全抛之脑后。
过了红旗坎站,就是百里风区,比起前面的三十里风口,要更吓人一些。
今天的风尤其大,车厢剧烈摇晃起来,慢慢开始减速。
陈东来把行李里的两条薄毯子都拿了下来,垫在顾西美的腰后。
风沙哗啦啦地扑打在车窗上,外头除了一片混沌的灰黄色,什么也看不见。
鉴于53次列车有过被风刮翻的恐怖历史记录,车厢里暂时安静下来。
狂暴的风沙咆哮如雷,车厢呼啦歪过去又哗啦甩回来,广播里隐约传来12级这个关键词,一些人突然爆发出风沙都盖不住的尖叫和哭泣声。
行李架上的一个袋子突然松了口,焦黄的馍馍深红的大枣黑绿的葡萄干一股脑地洒了下来。
有人神经质地大笑起来,有人开始高声背诵语录,有人唱起“山连着山,海连着海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但这时候再团结再相互支持也没法让狂风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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