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峥摆手不迭,“你什么时候这么面嫩了,连玩笑都开不得。
我是好心提点你,请你别太伤她的心罢了。”
他哂笑一声,望着院里那头黄牛道:“你太低估她了,以为她还是几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她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任势之术,权谋靠的不仅是谋,是权,更是胆。
擒我一人,等同擒住了大殷半壁江山,然后便是杀心,借我之力,铲除十二路诸侯……可惜了,她年纪太小,要是再过个三五年,或许我还愿意陪她玩上两局。”
连峥听他分析长短,听到最后自己也糊涂了。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哪里有他想得那么不堪,可见他是以己度人,自己九曲十八弯,把别人也想得和他一样。
他抱着胸摇头,“再过三五年,你还不成家么?到时候拖家带口,就是想同她纠缠,人家也懒得理你了。”
丞相从来不为没有发生的事费心神,绕过他,从书案旁的瓷缸里舀了一瓢水,浇那窗台上的盆栽。
盆栽的底是漏的,水很快淋淋沥沥顺着砖墙流下去,连峥简直对他五体投地,一盆假花,他一本正经浇了五年,看来脑子真的出问题了。
他喂了一声,“翁主早就不在了,你这孝打算守到什么时候?”
每个人都有不愿触及的伤疤,丞相的手停在半道上,不说话,只是回头看着他。
连峥吓了一跳,忙转过头望窗外:“明天得早点上路啊,否则入夜前赶不到泉粮驿……”
边说边为他感到悲哀,其实燕某人也算是个枭雄,当初他大刀阔斧铲除长沙王,旁系大宗一夜之间几乎剐杀殆尽。
曾经翻云覆雨名动天下,不想到后来这件功绩却变成了长年的折磨,因为他在剿灭大宗的时候,居然忘了那个一直给他写信的姑娘!
姑娘就是柴桑翁主,丞相因一时戏言,答应等她及笄便娶她,于是她从十二岁初见,一直盼到十八岁病死胶东。
可惜覆巢的时候,那个令她念念不忘的人并没有出现,丞相辜负了佳人,良心经不起拷问,当初翁主送给他的那盆假花,便承载了他全部的哀思。
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开始隔三差五给花浇水,这些年浇得花瓣都褪了色,仿佛破布头某一天会发芽,重新长出个翁主来似的。
他到底有没有爱过,连峥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愧疚。
有时候愧疚这种东西,比所谓的爱情更强悍。
他本想开解他两句,让他别再蹉跎岁月,但见他目露凶光,霎时就偃旗息鼓了。
算了算了,爱打光棍随便他吧,等另一个能够填平心头坑洼的人出现,他自然就痊愈了。
他紧了下腰带,“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去收拾包袱。
你晚间是不是留宿宫中?那我就不来同你道别了,免得你早起。”
丞相知道他话里有话,那晚上的细节憋到现在没打听,真是难为他了。
他转过身去,扯开了话题,“荧惑守心不知是真是假,我必须亲自去验证。
今夜要登朱雀阙,你同我一道入宫吧。”
连峥忙摆手,“少帝没宣我,我贸然跟着去,岂不是自寻死路?你一个人去吧,用不着害怕。
无非口头上被她占点便宜,你一个男人,也不损失什么。”
丞相怔怔的,回想她喝醉那晚,似乎已经不是口头占便宜那么简单了。
无论如何,害怕这个字眼伤了他的自尊,开玩笑,有什么可怕的?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不信这区区一个月就脱胎换骨了。
他说也罢,“你不愿去就算了,我明早送你出城。
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自己多加小心,有什么要的,只管捎信回来,就是要女人,我也能给你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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