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孙应仕,娶了柳兰溪的妹妹柳氏,是以应喊柳盈一声表妹。
那西北镇守使是个苦差,世家子弟没有愿去的。
他接着道:“听说派了个姓孟的,不知是哪路货……”
京里世族盘根错节,结成了复杂的姻亲网,整条天街上的人家,彼此查查宗谱,说不定五服内都沾点亲故呢。
话题既转到这里,他就有心在柳盈面前显摆,非说点见闻不可了:“去年那个大案,你也有所耳闻罢?”
去年,那就是靖元年号开始之前。
永安帝八月宾天,六月里忽然一道金牌令箭,将远在朔方的勇毅侯调了回来。
谁也不知这道指令的原由,还当是多了个托孤辅臣。
谁知才进永济门,勇毅侯就被一队锦衣缇骑剥下铁甲,套上三木,装上了囚车,送到三司法堂会审。
这一案审得蹊跷,时任大理寺少卿的,正是他旧日的幕僚;而在阶下举证的,就是他的养子阮成德。
谁也不怀疑这是个作好的圈套。
无奈供词上画押的,是他名义上的儿子,说得又那么凿凿有据,在公堂上慷慨陈词,滔滔不绝,说出了好些骇人听闻的话。
什么私下里对永安帝直呼其名,私造龙袍黄伞,会客时南面而坐等等,甚至连龙阳之好都抖搂出来了。
极尽抹黑之能事,倒像和他爹有世仇一般。
阮钺自始至终,没有辩解一字。
在赴东市刑场时,一路下着微雨,天气和今儿个一样,晌午日光都透不过云层,阴湿得叫人手心发汗,骨头作痛。
还不到午正,监刑官案上的黄绫绸都给风刮跑了。
不过是杀一个人,倒要这么些人面面相觑,看着他头落地,摆明了皇上不单是杀他,也是杀勋臣的威风来了。
时辰已到,他面色泰然,铁塔般的身躯,在秋风中岿然不动。
在被按到那碗大的凹槽上时,他忽然将头转到席间,对着那一色的绯红官服,说了句很奇怪的遗言:“别看。”
可是获准观刑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各部官员,就是代皇上验明正身来了。
因而他的话说了也等于白说。
阮成德首告有功,可免株连,钦旨复姓归宗。
可说也怪,从那以后,连他的影子也看不到了,倒像是自知立足无地,无颜茍活于世,招人唾骂。
孙汝元知道这么多,应是由柳盈的舅舅陶荏处听来的。
他贵为宰辅,此事经他一手料理,旁人不晓的秘辛,他肚里定装了不少。
柳盈却听得沉沉欲睡,她话不多,总是由表哥一人滔滔接下去,有时说得尽兴,竟忘了身傍还有一人。
柳盈厌闻朝政,他总也记不进心里,或许那是一个他真心向往的世界。
看出她兴致低迷,孙汝元放下乱挥的手,帮她握住了竹木伞柄,讪讪道:“……总之,西北的担子暂时落不到我肩上。
我可以在京里陪着你啦!”
柳盈默然,在这沉默中,似乎夹杂着一点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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