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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晏华在桌前坐下,指间穿过酒壶柄,来回转着摆弄。
丫鬟轻红端着一方雪白的丝帕,轻轻放在床头,这才来到他身边,为他卸下罩袍腰带,束发的玉冠取下时,鬈曲的黑发如瀑垂落。
他微垂眼眸,任由丫鬟解开纻丝红纱盘领,弧度优美的下颌斜侧向里,眼中似有碎金流动。
这一切结束后,轻红试了试浴汤的温度,然后悄然退下。
这样的沉默里头,除了尴尬,好像还浸润了别的什么,两人都不肯当先开口。
他一身白色亵衣,几乎能看见青白的皮肤,头颈低垂,神气几可算作忧伤。
窗台下有几声窸窣微响,他蓦然起身,重重地阂上窗扉,上了插销,这才回来坐了。
一手撑额,按揉着太阳穴,凸起的青筋才消了下去。
他好像丧失了游戏的耐心,在玉杯里注满佳酿,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柳盈。
她知道这是合卺酒,不能不喝的,于是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酒味辛辣刺鼻,烧得她咽喉作痛,过了很久,才有些微的甜味泛上来,熏红了她的双颊。
周身也暖洋洋的,无比舒服,只想要一具沉重的身躯,贴近了,抱一抱她。
这酒显见得是加了料的。
她如法炮制,就着他手,小口一抿,看到杯沿沾上她的唇渍,像一弯红色的新月,心跳漏了一拍。
他手指夹着高足杯,晃了晃,带着不知是嘲讽,还是悲哀,默默喝尽了。
接下来的事,都不必细说。
身体被填满时,她的胸口却仿佛裂开了一个大洞,制造着令人不安的思绪,要将她拖入那空虚的绝境。
酒味混合了他身上的冷香,像浴血的幽莲,又似穷谷的香麝,引人迷醉的同时也暗伏危机。
在星眼迷离中,她回忆起他看自己的眼神,竟然打了个寒噤。
六
天才蒙蒙亮,柳盈就被一阵人声吵醒了。
她迷糊中,向身畔一摸,却是枕冷衾寒,哪还有人?想起昨晚,杜晏华行完房后,就披衣起身,到书房歇宿去了,竟不肯多温存半刻。
现下想来,心里还存着几分羞恼。
那声音有一个是父亲,语调上扬,满含激烈,像是问罪来了:“七娘是你的亲甥女,你,你……好下得!”
另一人不紧不慢,绵里藏针的笑音,正是舅舅陶荏:“她把我的养老女婿抢走了,你倒来找我要人?”
柳盈听得心怦怦直跳,知道是代嫁的事决撒了。
然而听爹爹口气,对她倒没什么抱怨。
“我柳家虽非什么显贵出身,然祖宗世代清白,怎能让一个……一个……玷辱列祖列宗!”
她想象得出来,爹爹负着大手,一边沉痛地翘着胡子,一边迈开大腿,来回踱步。
她满心的不以为然,觉得爹爹对赘婿的态度还是太保守了。
陶荏微微冷笑:“你这是要面子,不要里子!
我问你,你我二人骤然富贵,是凭什么在朝中立身?”
“我可做不出你那样下三滥事!”
柳兰溪低声反驳了他前一句话,对后一问,则是沉吟不语。
柳盈只知父亲对舅舅向来恭敬,不料他盛怒之下,说出这样不敬的话来,觉得很不对劲。
于是悄悄地靸上绣鞋,披了一件晨衣,伏在窗前偷听。
“先皇爱老成的,咱们这位主儿,英武勃发,又正当盛年,说得不中听一些,只那锐意革新的搅屎棍,才投合他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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