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总算是在酒市后面搭上了一辆去往圣城方向的空马车。
车夫年老昏聩,虽然很为有生意可做而喜悦,却也一路上都在疑惑伊兰为什么明明带着头长毛的驴却不肯骑。
纽赫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毛茸茸的大脑袋再次枕上了伊兰的膝盖。
驽马旧车,加上一位双目近眇的老车夫,自然没能让他们赶上教团回圣城的车队。
不过原本伊兰也并不在意这些。
时已近午,他在离圣城不远的朝圣大道街角叫停了马车,把整个钱袋都塞到了车夫手里。
牧狼从车上跳下来,抻了个大大的懒腰。
伊兰摸了摸它:“回去等我,这次不许乱跑了。”
纽赫从喉咙深处呼噜了一声,那是虽然答应但有些抱怨的意思。
不过它还是认真望了伊兰一眼,而后轻捷地消失在了深巷的阴影中。
星辰大圣堂的钟声遥遥传来。
即便隔着高高的围墙,审判塔黑色的塔尖仍然清晰可见。
伊兰对仍在愣怔的老车夫说了声真神护佑,然后飞快地走进了朝圣的人流中。
穿过吊桥,走入那围墙,便是圣城了。
甫一进入,皇城的喧嚣全部被挡在了围墙之外。
还没走出多远,几个卫兵就紧张兮兮地拦住了伊兰——他头戴兜帽,灰色的长袍下沾满了带着血腥气的污泥,身上既无花束也无圣帖。
更要命的是,圣器影之镜上照不出他的样貌。
幸而教廷的执事长正在那里等他,才让伊兰免于长剑加颈的困扰。
卫兵们听到了白星的名字,立刻退了下去,神色说不清是敬畏还是恐慌。
年长的执事言语恭敬,无可挑剔,但伊兰毫不意外地从中听出了不满。
对方嘴上说着空空如也的马车多么让人不安和担忧,可语气却和抱怨剑鞘中宝剑的丢失并无两样。
宝剑用过之后要擦拭干净,收回剑鞘,这的确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伊兰坐上雕刻着圣纹的金马车,感觉自己仿佛被关进了一只金匣子。
马车经过羽纹圣殿和圣事厅,浓烈的乳香气味让昏沉涌上了伊兰的身体。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穿过青铜华盖,大回廊,图书馆。
伊兰在车子经过花园时被铃兰与鸢尾的味道唤醒。
马车踏过神引桥,在暮洗河对岸的静思院停了下来。
这原本是个老旧的城堡,后来一度成为了年老圣职者们生活的隐修院,如今它是一部分教团成员返回圣城时的居所。
塔楼上还是老样子,只是做事的小执事们又换了新面孔。
伊兰想和他们说话,然而得到的只有敬畏和回避。
医师已经早早在房间内等候,在为伊兰处理伤口时脸上满是震惊和痛心。
执事长却狐疑而不安地看向床下的阴影。
他走过去拨开流苏,地板上只有几根灰白色的针毛。
窗外一阵风吹来,那些轻软的毛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执事长收回了手,什么都没有说。
教廷的执事们既是照料者也是监视者。
但也仅此而已了。
星辰教团有那么多人,他们有做不完的工作,没人想给自己惹麻烦。
当所有人都离开房间,伊兰终于能脱下所有的衣服,慢慢走进池水。
伤口碰触到热水,血又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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