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那柄纸伞,包括它所承载的温暖和眷恋,终究还是焚葬在记忆里了——无论他当时是有心还是无意。
她想,她到底还是相信那些不好的兆头的,所以她终究还是要离开,哪怕曾有许多个瞬间她误以为自己可以留下来。
“那么,若我说我不舍得你走,你会为我留下来么?”
枢念又问。
“……不会。”
枢念叹息着笑起,似乎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答案,但她还能有迟疑,便也是好的,“西晷,你总说自己欠着我,所以你对我好只是为了还清我的人情。”
他侧过身去,伸手摘下她发上的银铃,“那么这次,好歹让我欠着你一回。”
西晷怔忡了下,许久的时间便一直凝视着他清雅的侧脸。
他们都在等待,但彼此间什么都没说,只任那如蔻的夜色在半盏烛火里逐层倦化,加深。
她忽然又慌张地别过脸,眨去眼里的阵雾。
“这只银铃,原是一个陌路相逢的女子送给我的,我不讨厌它,便戴到如今。”
她竟同他解释起来,尽管从前她从不愿对旁人多说一句关于自己的事,“其实它不是暗器,自然也不值几个钱。
不过——既然拿去了,就不要再弄坏它。”
却是道出这么一句。
枢念垂眉喃喃自语:“我总以为,我可以等到的……”
等到她慢慢爱上自己。
甚至无论这等待多么漫长,只要她愿意给一个承诺,哪怕只是一个默许的眼神,他就不会放弃。
在遇到这个姑娘以前,他一直也以为是自己是个浅情寡欲的人,纵然是对于娘亲,包括那个难以启齿的真相,他也可以在光阴的磨蚀中渐渐看淡。
而如今这种近乎是执迷不悟的追寻与守候,竟是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得清。
仿佛——他在前世便已遗留下这份酽烈难化的眷恋,所以今生还要不遗余力地追逐,飞蛾扑火,不死不休。
西晷专心疗伤并没有听清他的话,直到确认他的伤已经无碍,她才起身,故作豪迈地朝他抱拳一揖,“那么,就此别过了。”
“那只绣花鞋——”
枢念出声打断她的话,笑意融融,“就在水家绸铺藏锦阁南面的第四层布架上,自左侧架缘往里数三寸处,外面用金凤簇花的蓝缎子裹得好好的。”
西晷惊异地瞪着他。
“嗯?不骗你的。
水家藏了什么宝贝我会不知道?”
枢念神色一敛竟还郑重其事得很,生怕她不信,又竖起手指要作发誓状,“苍天在上,我枢念在此起誓,若方才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
没等他说下去,西晷转身就走。
她大步流星的背影分明带着雀跃,是因为摆脱了那些烦人的江湖恩怨,还是终于摆脱了……他?“那——后会无期。”
她轻盈旋身跃出了窗子,瞬间融入了夜色,再也看不见。
枢念收回手慢慢紧握成拳,垂下眼帘,“天打……雷劈。”
他自顾自将誓言念完,睫毛颤了一下,些许倦淡的笑意自唇角浮现,“枢念公子早该遭天打雷劈了。”
七日之后,枢念已经在凤鲮客栈住了下来。
如今恰是四月出头,春意渐靡,茶道正兴时。
客栈二楼的最上等客房——燕语雅阁,茗香四溢。
碧澈的茶水里摇漾着青树花藤的影子,几朵蜡黄的桂瓣撒在茶面上静止不动,绿水如线便在下面巍巍托着。
这茶杯里横斜有致的景,乍看竟像是谁信手绣出的锦阑帛画。
“那份名册——”
有道女子声音从半掩的绿纱帘里传出来,收敛了锋芒显得小心翼翼,“他藏得很紧,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恐怕还需耽搁你一段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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