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沙河是黄河的一条支流。
无数年黄河水滚滚而来,奔至闻山前水势减缓,由上流带来的大量泥沙淤积成一片浅滩。
闻山市近郊的此处小镇,自久远时便叫做积沙围。
一九九九年的春节对姜尚尧来说和往年并无不同,年初五他必定要来积沙围的这座小院走一遭拜个年。
只是今年他恭谨的表情中多了些真诚的笑意,因为服役两年的黑子终于请了十天长假回家了。
德叔捧着茶壶坐在厅中一张老旧的黄花梨太师椅上,斜斜倚着扶手,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这对兄弟与众不同的招呼与寒暄。
一拳一肘间黑子兴起,头往门口一摆,问姜尚尧:“怎么样,出去搞一盘?”
说着便要脱上衣。
“算了,天寒地冻的。”
姜尚尧后退一步,单手扬起做个投降的姿势。
“我多久没练过了?比不得你部队出来的,一身腱子肉。”
自己兄弟面前,无所谓示弱与否。
黑子挑挑眉毛,跃跃欲试地还想着拿姜尚尧练练两年来学到的手段,只听他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说:“黑子,这几天你干翻掉的人还少了?石头难得上家门一次,给我安静一会叙叙旧。”
姜尚尧久不闻自己小名,听德叔这一唤,似乎回到少年时暑假与黑子来积沙河炸鱼的记忆里去。
心上一暖,想说话被黑子抢先一步:“行,晚点再和你比划。”
黑子握实拳头手臂扬起,他这两年间在部队里操练得更加壮硕,衣料下肌肉虬结。
姜尚尧不受他恐吓,捏住拳头与黑子的在半空碰了一记,两人相视而笑。
“石头现在不逢年节就不来见你叔。
说起来,不是你回家,今年还不知道他会不会上门。”
德叔话是对黑子说的,脸却朝着姜尚尧的方向。
话里带着打趣的意味,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一双眸子精光湛湛盯住姜尚尧,似乎有看透人心的力量。
姜尚尧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德叔对他前几次呼之不来暗藏三分恼怒。
他敛了笑,在德叔旁坐下来,恭敬说:“德叔,段上倒班不稳定您知道,家里又是一堆女人没个顶梁柱。
我要是礼数上缺失了什么,德叔您体谅。”
德叔大拇指缓缓摩挲掌中的茶壶盖,保养得极好的面庞上因笑容绽开几缕细纹,边点头边说:“你这孩子心气高,打小我就知道。”
姜尚尧无奈,说:“我能有什么心气?德叔不瞒您说,我这辈子也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说着冲黑子笑笑:“这小子比我出息,部队里再混个几年,比我有前途。”
“黑子?”
德叔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黑子对自己叔叔的藐视也不以为意,拿手肘顶顶姜尚尧后腰,说:“老婆孩子热炕头?昨天去你家找你你不在,雁子招呼的我。
她可是从你房里出来的,怎么,已经那个了?”
饶是姜尚尧自认老成,对上黑子促狭的眼光也不由得耳根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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