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下,春月半蹲着身子替坐在大石上的丽质轻轻按揉双膝周围的地方,帮她减轻不少酸胀感。
丽质捏捏春月的面颊,示意她不必忙,一同坐片刻便好。
待双腿好得差不多,二人正准备起身回承欢殿时,却见不远处,数个内侍正抬了步辇急匆匆行来,为首的正是何元士。
何元士一见她,忙上前来躬身陪笑道“娘子在这儿,陛下知道娘子受了委屈,赶紧命老奴送了陛下的御辇来,送娘子回承欢殿。”
丽质侧目望去,果然见那步辇正是李景烨平日乘的御撵。
这时候朝会方散不久,李景烨应还在宣政殿中与部分朝臣继续议事,怎会知晓后宫中的事
她笑着冲何元士道谢,又问“陛下怎会知晓方才的事我这里本没什么,却不敢打扰陛下的正事。”
何元士亲自将她扶上步辇,命内侍们抬起前行,闻言道“娘子不必担忧,方才是小裴将军从长安殿出来后,派人去说与陛下,陛下才命老奴前来的。”
“原来如此,倒是要多谢裴将军。”
丽质坐在步辇上,唇边掠过一阵若有若无的笑意,恰被头顶用来遮蔽骄阳烈日的轻纱挡住。
这人实在有趣。
方才他说得那样郑重其事,仿佛真是个心如磐石,坚定不可催的人。
原以为他既然离去,便不会再理会她的事,谁知竟还是替她请了皇帝身边的人来。
她恍惚想起梦境里,裴济与李令月成婚后的事。
李令月嫁他半年后,始终得不到他的半点情意与怜,自觉失望透顶,渐渐的便学着前朝的公主们,放浪形骸,不但夜夜笙歌,更公然在府中豢养面首。
长安城里流言纷纷,既有道公主婚后放纵,有失体面的,更有道裴济行事窝囊,不敢反抗的。
实则那时太后与皇帝都因此对他十分歉疚,屡次说起若他愿意,便可将这桩婚事作罢。
可裴济却并无怨言。
他不但洁身自好,更直言,不论这桩婚事起因为何,既娶了公主为妻,便不会因故随意抛弃,除非公主自愿和离,否则他不会主动休妻。
他就是这样一个固执的人。
丽质想,她的确不该对他逼太紧,是时候冷一冷了,否则便与李令月无异。
不一会儿便到承欢殿,已有司药司的女官在外候着,见丽质回来,便忙着上来替她查伤口。
因时间不长,双膝只有些红,还未变青紫。
只是右手掌根的伤口渗着血丝,还夹杂了些许细小砂砾,处理起来费了些时候。
何元士并未急着走,直等女官替她敷完药,又仔细问过情况,方领着人回宣政殿。
春月亲自去送了回来,便一人坐在榻边,执了柄团扇替丽质一下一下扇着。
丽质着她竭力隐藏难过的模样,不由伸手将团扇夺过来,对着她热红了的圆脸扇了扇,笑问“这是怎么了谁惹我家春月不快了”
春月抬眸了她,又飞快地移开视线,一双滚圆的眼里竟有些泛红,声音也难得有几分闷“没人惹奴婢不快,只是奴婢觉得自己容貌丑陋,给小娘子丢脸了”
丽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方才李令月口不择言时,骂了她一句“丑丫头”
,让她记在了心里。
春月是个可憨厚的小丫头,脸与眼皆是圆圆的,虽算不得貌美,也绝不丑陋,只是时常会因右眼下那块指甲盖大小的胎记而暗暗自卑。
从前叔父一家虽待丽质与长姊兰英二人不算好,却也还将她二人当家中半个主人,鲜有人会当面斥责春月丑陋。
如今到了宫中,处处都是娇花一般的小娘子,春月本就有些自卑,方才听李令月当众责骂,自然心中难过。
丽质正了脸色,从榻上坐起,一言不发将春月拉到铜镜前坐下,自顾自从妆奁中取出胭脂,又拿来最细的狼毫,格外认真地在她面上那抹胎记上描绘几笔,使之变成一朵五瓣梅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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