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讲很像后世的弹词、评书,多由僧人结合佛经故事与俗世伦理,讲唱出来,颇有箴劝世人之意,又能吸引游客。
这日进士游街,来看热闹的男女更多,连这么大的道场都难免有些拥堵。
我远远跟在进士们身后入塔,只见他们逐个取笔蘸墨,在墙上“开元十七年进士科”
几个字后,题写自己的姓名、郡望,眉宇之间掩不住的意气风发。
唐时每年到礼部参与进士科省试的人常常多达千人之众,最终也不过取士二三十,录取率只有百分之二三,比后世的常春藤高校招生还要严格,也难怪这些进士们如此得意了。
及第之后,有烧尾宴、闻喜宴、樱桃宴,更有月灯打球、杏园探花,还有这雁塔题名。
庆功活动繁多而盛大,处处彰显新科进士的尊荣。
他们自热闹他们的。
我却只停在“开元九年进士科”
的那几行字面前,揭起笼罩题名的碧纱,将“王维,字摩诘,太原人,年廿二”
几个字细细摩挲。
青砖的冰凉触感浸润手指,心头一点赤诚的火焰,亦随之而渐渐清冷了些。
我以我的愚顽与忠诚爱他,却不敢去见他。
进士们题名之后,逐层上塔,我默默跟随。
越登楼梯越是狭窄,塔身越是逼仄,窗外风景却是越来越廓落壮丽。
终南阴岭秀,碧嶂插遥天,终南山色正是葱茏青翠的时候,千里横黛,数峰出云,南面的秦岭苍苍莽莽的轮廓,北面平日只隐约看得见的大明宫,此时都在明亮日光中勾勒出清晰的姿态。
“昨日闻喜宴上的那个胡姬真是美貌,不独皮色雪白,双眼碧绿,直如瑟瑟一般,含情脉脉,也不知是平康坊哪曲的。”
有个进士笑道,话语中还带着几分醉意,我不由得皱了皱眉。
“郑兄说的是安十娘罢?安十娘是教坊的人,并非平康北曲那些收了钱财,便肯轻易相顾的女郎。
你须得好生敷衍,才能得到眷顾。”
另一个进士笑道。
“哎,卢兄,你说,为什么把绿宝石叫做‘瑟瑟’呢?”
另一个一脸学究气的进士道。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
那卢姓进士摇头晃脑,“瑟瑟乃风声,只是如何变成宝石的呢?”
“许是乐器‘瑟’之叠音。”
“正是!
也许是瑟上装饰宝石,渐成风气,因而便成了‘瑟瑟’。”
“只是为何要用叠音呢?”
“也许还是风声之意,形容宝石让人一见倾心,如同饮茗一般,双腋风生。”
我在21世纪时就熟习波斯语,对中古波斯语有些了解——所以学粟特语也很快,能为粟特女人写家书——听他们越说越是胡扯,忍不住道:“波斯语中,‘琉璃’发音乃是[ieh],音近‘瑟瑟’,故而胡商向唐人贩售珠玉时,为形容宝石之光灿若琉璃,借用了‘瑟瑟’二字,与郎君适才所吟的刘桢诗句‘瑟瑟谷中风’中的‘瑟瑟’含义实无关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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