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裾的布料和地毡相摩擦,生出隐约的燥热。
“我得以手刃仇人,说来也要感谢你。
多亏你带着我从姊,进了王晙的宅子探路。”
说到“仇人”
一词时,绮里的眸光陡然变得极为凶厉,一双蓝眼睛在烛光里几乎发红,以至于,当她说到感谢的话语时,那种故作感激的姿态,其实只显得扭曲。
“王晙是你的仇人?”
“是。
我是康待宾的女儿。”
康待宾,六胡州叛乱的首领,是被唐军将领王晙押送到长安,再被皇帝下令腰斩的。
绮里是六胡州的人,这便能解释她为何虽是粟特人,突厥语却非常晓畅:在六胡州,粟特人深受突厥文化浸染,比起粟特人来说,更像是突厥人。
我思索着,问道:“王晙是你杀的,那又如何?”
“是你带了我从姊进王家。
若是皇帝知道了这事,朝廷户部尚书之死的重责,九娘怕是担不起罢?而裴公却将此事完全压了下来,没漏出半点风声。
裴公爱女之情,真是令人感心动念。”
绮里不咸不淡地评论道。
这是想威胁我?用裴家这个“秘密”
,威胁我帮她做事?
“你想多了。”
我嗤了一声。
盘坐久了,双腿发麻,我轻轻按揉小腿:“父亲当然爱护我,但他毕竟没有只手遮天的权焰。
不上报此事,说到底……是王晙自己的决断。”
绮里的瞳孔骤然缩小了:“你说什么?”
“我说……”
我继续揉着小腿,偷偷瞟了眼两尺外的一架胡床,那是我手边最接近武器的东西了,“王晙死前,给长子王珽留了话,‘一切不必追究,只管如常发丧落葬’。”
她的衣袖猛烈地扫过食案,酒壶和杯子尽数摔到地上,骨碌碌滚了开去,酒液浸湿了一小块地毡。
邸店的隔音很差,隔壁的客人在睡梦中发出不满的咕哝声。
“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绮里咬着牙,压低了嗓音。
“他凭什么摆出一副谅解的姿态?我也觉得。
他在兰池州杀了三万五千胡人。”
我叹了口气。
这一刻,我说的是真心话。
王晙是去平叛的,没错;王晙杀人,是为了所谓的北境和平,也没错;但是,三万五千条性命,难道是靠着“让仇怨到我为止罢”
的逻辑,就能轻松翻篇的吗?
绮里死死盯着我,表情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显得狰狞无比。
我又咽了口唾沫,问道:“康九娘……近来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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