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渐渐黑下去,生产队的羊咩咩嚷着回来了,老鸹子飞树上也叫得欢,干活的人们踩着星光,各自散了。
章望潮晒得皮子通红,那是晒伤了,凤芝心疼,总要问几句。
月槐树公社人们的习惯是端着碗,到树下吃,到处都是人,坐石板上闲拉呱,什么都说,章望潮两口子从来不去。
这一阵,那么忙,晚黑饭过了还要开会,听说外地的干部进来了,要呆好几个月。
没人来喊章望潮,凤芝有些担心。
“怎么没来通知咱们?”
章望潮很平和:“没事,估计都是生产队的干部参加。”
“可我听王大婶说,她都去两回了。”
凤芝眉眼里头有了忧色,“要不要紧啊,我去问问。”
她刚起身,狼孩的新媳妇雪莲来串门了。
雪莲听说凤芝这里什么鞋样子都有,过来借,凤芝见人头一回来不好意思不陪客,招呼完一起坐煤油灯下了。
“嫂子,你脚上这双鞋自己做的?真俊。”
雪莲挺大方的,她十八岁,长得漂亮人也活泼,嫂子长嫂子短的叫。
女人们在说针线的事,东屋里头,章望潮在备课,一旁坐着望生在写作业。
“南北,想不想上学?”
章望潮算着她六岁了,当然,六岁是她自己说的,反正五岁六岁的差不多就是这么大。
南北早看出章家人不一样,有闲空就爱捧着书看看看,她有点怵,是不是上学了就只能坐学校里看书?但她晓得二哥喜欢人家看书,三哥一看书,二哥就会过去摸他脑袋,还问东问西。
她想跟人家做一家人,就要听话,琢磨人家的喜好。
“想。”
南北忐忑地回答了,章望潮说好,让章望生先教教她简单的字、算术。
他见凤芝还在跟雪莲说话,打了个招呼,自己亲自到王大婶家走一趟。
章望生把自己小学的书掏出来,一瞧见那课本,南北的问题呼啦啦全来了,她指着封皮:
“这个姐姐的蓝裙子真好看,她头上是什么?”
“这个叫蝴蝶节。”
“我也想要。”
南北眼巴巴看着,坐章望生怀里,她洗了澡,身上是胰子味儿,特别干净。
章望生抱着她,觉得她整个人软软的,香香的,她小辫子刚被嫂子铰成了童花头,蝴蝶节可没法带。
“等你头发长了,让嫂子做。”
望生说城里有,工厂分可多种了,有练钢铁的,先头哪一年,公社家家户户的锅碗瓢盆都上交练钢练铁去了。
还有纺织厂,鞋厂,拖拉机厂……总之工厂的种类特别多。
南北听着觉得真稀奇,问长大了能不能去城里,章望生不好回答,农村人是农村人,城里人是城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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