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望生听她吵着渴,把水壶拧开,南北抱着就喝,喝的一脖子一前襟都是。
她见衣裳湿了,连忙用手去蹭。
凤芝把自己的旧衣裳改小,给她做了小褂小裤。
南北像是个要饭的,身上脏死了,又臭不拉几的,一头虱子,凤芝给她逮得脖子酸,在院子里烧了热水,整整洗了三遍,才把人给洗出个原模原样来,南北不黑的,白白的脸,红红的小嘴,就是头毛稀疏,不晓得长大能不能茂密起来。
她喝完水,又吵着累,章望生叫她坐树下头等,南北总踅摸着吃点儿什么,她饿的快,一双眼滴溜溜乱转,瞧见树上有个鸟窝,把鞋一脱,她也不爱穿鞋,几下上去了。
章望生见她上树,昂头说:“你可别摔下来,小心点儿。”
南北得意洋洋:“我早就会爬树了,才摔不着呢!”
鸟窝里有鸟蛋,大鸟不在,南北抓了一个朝边上一磕,仰脖子吸溜进去,连磕了三个,才想起来底下还有个章望生,她舔舔小嘴,恋恋不舍地把最后一个鸟蛋拿手里,下树给了章望生。
“这个给你吃,可好吃了。”
章望生瞧见她嘴角还挂着蛋液残迹,一阵反胃:“你吃生的了?”
南北点点头:“好吃的,你吃吧。”
章望生做不到,他想起一只翠鸟,那样鲜艳,那样美丽,那时候人们都饿的发晕,看什么都想吃,要饿死了,整个世界光秃秃的,土色的脸,沙尘,灰灰的补丁,只有停在芦苇上的翠鸟不一样。
翠鸟是那样难捉,人也把它捉到了,所有的活物,都被人们捉到了嘴里。
“以后别吃生的了,想吃拿回家让嫂子煮熟,”
章望生说到这儿,又换了个意思,“家里有吃的,咱们能蒸野菜,别掏鸟蛋了。”
南北掏鸟蛋从没被说过,她怪不服气的:“我就掏鸟蛋吃,我饿。”
章望生没法再说什么,人一饿,为了吃的那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
田里传来鸟的叫声,太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西边,含住山头,便有了点清凉的感觉。
见他不吃,南北毫不客气把最后一个鸟蛋磕进了嘴里,章望生怀疑她吃的一嘴腥,给她水壶让漱口。
她来家里后,二哥教她刷牙,月槐树公社没几个刷牙的,但章家人刷牙,第一次南北以为牙粉能吃,抓一把就往嘴里摁,凤芝都拦不迭:“哎,哎,这个不能吃。”
“我不想漱口。”
南北不愿意接水壶。
章望生可有耐心了:“要讲卫生,小心你的牙被虫咬个洞。”
南北扒拉开嘴,说话漏气:“哪有虫,没有虫!”
章望生瞧过去,她口水黏糊糊淌出来了,小白牙上零星散着黑斑,一看就有问题,得刷一段时间才能好了。
这牙刷到生产队收小麦,就干净了许多。
布谷鸟天天来,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割麦打场,趁着响晴的天,抢收呐。
生产队的两头牛可给累坏了,一天到晚拉着石磙子在场里转圈,南北跟小孩子儿们都想坐石磙,也不嫌热,人家光着屁股满地跑,南北也想,可章望生交代她,她是小姑娘,不能光屁股,来章家后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南北时不时要叹口气,凤芝笑她,一口长气拉的比她岁数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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