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洛阳一派不愿迁都,无非是怕南下之后宗族失势而让我宋氏得利,却不知再留于旧都将临倾覆之祸!
国将不国!”
“为何偏偏在此时?我宋氏主君也位列五大辅臣之中,却偏偏在陛下驾崩之时……”
“他们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趁宋澹不在为难他的女儿——可耻!
可恨!”
义愤填膺。
只有宋明然稳坐不动,双眼看着虚空处仍在沉思,少顷方才拱手向堂上诸位一拜,道:“眼下洛阳戒严不得出入,幸而几日前父亲就着人送信去金陵告知伯父陛下病危的消息,只盼伯父能早日北归,可……”
他未将话挑明,实则这一个“可”
字已然包含了太多隐忧——宋氏主君宋澹乃先帝心腹之臣,贵为正二品尚书令,可他手中却无一兵一卒,在此大乱之时入洛阳,只怕反而……
堂上众人皆了然,沉默之际又听门外风雪呼啸,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这无数身处权力之巅的皇城中人也不过只是大浪淘沙中的一粒尘埃罢了。
大乱……终将至。
次日仍是阴天。
大雪已经停了,化雪的日子更加阴寒难耐,帝宫御道上积了厚厚的雪,宫人中却无一个有胆子从掖庭司礼监出来清扫,盖因眼下局势有如千钧悬于一发,每隔步便能看到有带刀的士卒往来,有的出自宫中禁军,有的则全然脸生。
而仙居殿更是成了全洛阳城最热闹的地方。
昨夜北衙六军与阴平王府兵两厢对峙的消息传遍宫闱,紧接着又听闻朝中三位辅臣连夜面见皇后,约莫一个时辰才从重兵封锁中出来;阴平王脸色郁沉、与范相密议良久,随后方派自己的长子引兵向城西而去,正是白鹭台的方向。
白鹭台……
彼处行宫荒废已久,实则却还住着一位不可说之人,便是太子真正的生母才人董氏;她原是掖庭出身,元彰年间偶得陛下醉后宠幸,竟洪福齐天一举得子,自为天下人所艳羡,只是宫中传闻她曾与司礼监一位总管有私,因了这层关系才被调往大宴服侍,因此即便诞下龙子也仍为陛下所憎,生产后不久便被遣往白鹭台幽居。
如今阴平王一面要皇后迁出仙居殿,不成后又派长子带兵向城西而去……莫非是想从白鹭台请回太子生母,逼迫皇后让出太后之位?
纲常尽乱!
万万不可!
被锁宫中的群臣原暂被安置在南宫别殿,一听此消息便再也按捺不住——他们之中虽有大半属洛阳派、又畏惧如今朝内三大辅臣的强权,可也有不少是力主迁都的金陵派、深知皇后一旦让位便会失去垂帘听政的权柄,彼时朝堂大乱祸及社稷终会招来倾覆之祸,遂纷纷奔出南宫直往仙居殿而去,手无寸铁站在刀兵加身的甲士面前,绝不容皇后有丝毫闪失。
大雪方停,寒意森森,被困朝内的多是上了年纪的高官文臣,历经一夜大乱早已心力交瘁,如今只穿一身单薄的官服硬生生立在雪地里又怎么受得住?半天功夫就倒下了两个,直接被抬进了太医署。
仙居殿内有了动静,是皇后不忍见诸臣受难而命宫娥拿出些炭盆手炉供人取暖,阴平王府兵却十分强横,不准宫娥踏下玉阶半步、更不准她们将东西递出去,北衙六军的娄蔚将军见之大怒、险些就要与人动手,若非后来被皇后传话劝阻,当场便要见血。
眼见局势越发紧张、三大辅臣亦不可坐视不理,只是阴平王和范相一向颇为矜高、又素来自觉与金陵派无话可讲,于是只好由太子少师陈蒙出面调停;这位大人曾是令和年间的状元、历来便是朝中清流,如今年近知天命之年、鬓发已经白了一半,从远处向仙居殿而来,步履都有些蹒跚,一走近便向诸位同僚一拜,曰:“大雪天寒,诸位久留于此也不是办法,莫如先回南宫稍歇,晚些再议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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